聊聊可能有点“敏感”的事儿
一、
最近这几年，新加坡给人的感觉有点奇怪。
一方面，它以严格的监管、清廉的政府和安全的金融环境吸引着全球富豪。各路财团带着大把资金前来设立家族办公室，把这个弹丸小国变成了亚洲最大的财富管理中心。另一方面，它又频频爆出大案要案，最新的这一桩，更是惊动了整个金融圈。
2023年8月15日深夜，超过400名新加坡警察同时对9处高档住宅展开突击搜查。现场戏剧性十足：一名嫌疑人从二楼阳台跳下企图逃跑，扭伤手脚后一瘸一拐地躲进下水道，最终仍难逃法网。
这次行动中，警方总共抓获了10名嫌疑人，查封了价值超过10亿美元的资产，包括豪车、艺术品、加密货币、名表、奢侈品等。
经过调查，这个跨国洗钱团伙共有27人，其中17人至今在逃。他们洗钱的总金额超过30亿美元，创下了新加坡历史之最。
这些钱主要来自东南亚的非法线上赌博平台，还有一些来自非法借贷和诈骗活动。
球王会官网30亿美元，听起来是个惊人的数字。但放在全球洗钱的大盘子里，可能连个浪花都算不上。
根据联合国的粗略估算，全球每年的洗钱规模达到GDP的2%-5%，约2万亿美元。
这意味着什么？这相当于一个意大利的年度GDP，或者七个沙特阿拉伯。
这些黑色资金离我们并不遥远，甚至可能就发生在我们身边。大的像艺术品交易、奢侈品买卖、房地产投资。
比如新加坡这个案子，主要洗钱手段就是房地产投资。
光在新加坡，他们就买下了207处房产。据不完全统计，仅其中两名成员在迪拜就有价值3100万美元的房产。而这些可能还只是他们全球资产的一小部分。
但讽刺的是，他们进入新加坡金融系统的手法却出奇简单：造假。
他们伪造了某国内大银行的对账单作为财富证明，PS制作假的房产交易证明，甚至伪造企业高管的就职证明。就是这么简单的手段，居然骗过了以严谨著称的新加坡银行系统。
直到2021年，才有银行发现了这些财产证明中的破绽，开始调查。最终，整个洗钱网络被揭开，27人的团伙浮出水面，300亿元的黑金曝光。
除了这种看起来比较高大上的手段，我们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行为可能暗藏着洗钱的勾当。
比如普通的存取款、充值话费等等。
这些东西就像幽灵一样，时隐时现，让人难以捕捉。
所以，今天万小刀就聊一下洗钱这个事儿。
先说说，为什么要洗钱？
二、
可能很多人都会纳闷，好好的钱为什么非要洗一下呢？
其实答案就在问题里，因为他们的钱不是“好好”来的。
简单来说，洗钱就是把非法所得通过各种手段变成"合法"收入的过程。听起来似乎很简单，但实际操作起来却相当复杂。
举个例子。
比如你是一个小学生小帅，在学校捡了一个钱包，里面有1万块。对于小学生来说，这无疑是一笔巨款了。
小帅想买一套全新的顶配电脑，然后玩玩《黑神话·悟空》。可如果直接拿着钱去买，回来以后该怎么向妈妈解释呢？
这就是洗钱的核心逻辑：当非法所得远超正常收入水平时，必须建构合法化证据链。
犯罪分子在进行洗钱行为时，需要解决两大难题：
一个是消除资金与犯罪行为的关联。另一个是构建经得起查验的合法收入证明。
这就像化妆，不仅要遮瑕，还要让妆容看起来自然。而这个"化妆"的过程，就是洗钱。
按照教科书里的定义，洗钱可以分为三个步骤：
第一步是安置，也就是把赃款放入金融系统。
第二步是分层，意思是通过多次转移，让钱的来源难以追踪。
第三步是整合，把洗白的钱重新注入合法的经济体系内。
教科书定义虽然分了三步，但在现实操作过程中，这三步通常是交织在一起的。
但在现实中，这三个阶段往往相互交织。以新加坡案件为例，购置房地产既完成资产转移，又实现收入"合法化"，三步操作一气呵成
然后再简单聊一下，洗钱的发展历程。
三、
洗钱之所以叫洗钱，其实跟洗衣店确实有很大关系。
上世纪20年代，美国有一个黑帮老大有不少非法收入。为了把这些脏钱变成能正大光明花出去的干净钱，他开了一家洗衣店。
相信看过《绝命毒师》的小伙伴，对这一幕都不会陌生。剧里的老白一开始洗钱，就是买了一家洗车房。
他们白天老老实实洗衣服，到了晚上就把非法收入混在合法收入里面，这就是"Money Laundering（洗钱）"一词的由来。
这种手法之所以能行得通，是因为洗衣店、餐馆、赌场这类行业有个共同特点：每天都有大量现金交易。
如果一家洗衣店实际收入一万，报了一万五，监管机构也很难一笔一笔去核查。
不过这种传统洗钱方式有个明显短板：规模受限于实体店面的营业额。
你总不能说一家街边小店一天进账几百万吧？所以这种手法现在最多只能作为洗钱链条的入口之一。而且出于风险考虑，犯罪分子一般也不会直接持有这些店面，往往是找人代持或使用空壳公司。毕竟，没人想在警方突击检查时，还在店里数着现金。
随着监管升级，洗钱手法也在不断进化。现代洗钱更倾向于利用资产转换来增加追踪难度。
在这方面，艺术品堪称完美载体。
为什么是艺术品？
首先，艺术品的价值很难客观衡量。一幅画到底值多少钱？这本身就是个哲学问题。其次，艺术品拍卖通常会保护买卖双方的隐私，很多还接受现金交易。
一个典型的操作就是：你低价买入一幅画，找"专家"鉴定说这是件稀世珍品，然后高价卖给自己控制的空壳公司。
比如10万买入，卖1000万给自己的公司，凭空造出990万"合法"利润，这990万的差价就成了"合法"收入。
这种手法有多普遍？2012年墨西哥政府出台反洗钱法，严格限制艺术品交易使用现金。结果墨西哥艺术品市场直接腰斩，很多新锐艺术家的作品无人问津。
这或许能说明些什么。
另外，艺术品还特别适合行贿。
相比直接送钱，赠画既显格调又便于开脱。巴西就盛行此类"雅贿"：官员子女随手涂鸦，商人斥巨资购入称为"艺术投资"，权钱交易就此掩于风雅。
不过这些都只是小打小闹。如果说艺术品是洗钱的中转站，那房地产就是最受欢迎的终点站，几乎所有大型洗钱案都离不开房地产。
新加坡那个案子里，光在新加坡就有207处房产。而据调查，主犯在迪拜的房产总值超过3100万美元。为什么犯罪分子这么钟爱房产？
房地产有几个独特优势：
第一个优势是，房地产可以消化大量现金。
有一些国家是允许使用现金购房的。每个房子都价值不菲，而且他们钟爱各种豪宅，所以一次就可以消化大量现金。
第二个优势是，买了房子就能享受。
不像艺术品投资，只能看不能用也不能住。买了房子之后，你可以实实在在住在里面，享受高品质的生活。
毕竟洗钱也是为了钱，不是所有人都像赵德汉一样，搞来一大堆钱就是为了看的。
第三个优势是，便于解释财富的来源。
卖房收入是最容易自圆其说的说法之一。一般人知道你是卖房得来的钱，就不会再往下问了。几乎不会有人再问一句，你的房子是从哪儿来的。
而且房地产不像艺术品，价值很模糊。除非碰上行业大崩盘，一般的房子都很保值，而且还有可能会升值。
因此这些洗钱者往往不在乎房产的实际价值，愿意高价购入。
这也是推动迪拜、新加坡、香港、伦敦、纽约等地房价上涨的隐秘力量之一。
除了房地产，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方式就是，黄金。
黄金是经久不衰的洗钱工具，历史十分悠久。因为它比房产更容易携带，比艺术品更容易变现，而且还保值。
之前就有一个摩洛哥的国际团伙，利用黄金来帮英国毒贩洗钱，而他们整个过程也是令人叹为观止。
首先毒贩会把装满现金的车钥匙交给装作清洁工的司机小A。
小A拿到钥匙后把车从英国开到巴黎，交给救护车司机小B。然后小B再把钱转交给小C，让他点清现金的金额。
小C点清之后，把钱交给中年女子小D和小E。小D和小E带着现金来到比利时换成黄金，然后再从阿姆斯特丹飞往迪拜。在迪拜卖掉黄金，再换成现金。
最后他们将黄金换成的现金，分批转入银行，再经过几次转账，转入世界各地的空壳公司，从而完成整套洗钱业务。
凭借这套缜密的业务，他们在几年内洗了2.5亿美元。直到一名安永的审计师在审查迪拜某珠宝公司账目时，发现有很多客户频繁用大额现金购买黄金，这才发现了猫腻。
不过这些手段都是传统手段，在科技迅速发展的当下，洗钱也有了不少“科技手法”。
四、
最典型的一种方法叫“镜像交易”。
别看名字很复杂，实际上的操作倒真比上面说的那些要简单，这里也举一个实际案例。
有一个名叫沃尔科夫的俄罗斯人，在2011年到2015年利用这种手法，洗了100亿美元。
他先是在俄罗斯用卢布购买某只蓝筹股，同时在境外账户用相同的金额卖掉这支股票。
这个操作看起来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，但实际上他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手中的卢布换成了美元或者欧元。
这就是所谓的“镜像交易”。
除了这种方法，还有一种常见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洗钱渠道，那就是“话费慢充”。
现在网上经常会有一种充值优惠的活动。你充值100元就会有20元的优惠，代价是话费不是即时到账，而是要等一到两天才能到账。
很多人冲话费并不着急，而且这便宜的20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，所以选择了这种方式。
但实际上，你在等待话费到账的这一到两天，很有可能就是洗钱团伙正在洗钱的过程。（当然不是所有的慢充，都是洗钱哈）
洗钱团伙通常会开设一家空壳公司，然后注册一个网站或者是跟其他平台合作，提供话费充值的服务。
当你把80元的话费打给中介之后，他们会利用自己赌博或者其他非法渠道搞来的黑钱，给你充值100元话费。
这样你只花了80元就得到了100元话费，而他们则拥有了80元的合法收入。
80元看起来不多，但积少成多而且有充值需求的人数字极其庞大，目前也是不少洗钱团伙惯用的一种手段。
就这样，很多普通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，就成为了洗钱链条中的一员。
诸如此类，洗钱的手法还有很多。比如网上会有人高价收不用的银行卡，或者直接收身份证，他们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办出来大量的银行卡，从而进行赃款的转移。
所以这里提醒大家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银行卡以及个人信息，千万不要因为一点蝇头小利，就出卖了这些东西。
除了人之外，洗钱链条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，就是空壳公司。
五、
空壳公司，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实际业务的公司。
犯罪分子最爱在维京群岛、开曼群岛、巴拿马这些"避税天堂"注册空壳公司。在这些地方注册公司简直不要太容易：网上操作两三分钟，几乎不需要提供个人信息就能搞定。企业负责人？找个当地人代劳就行。银行开户？找个信托公司代办即可。
这些空壳公司就像乐高积木，可以随意组合出各种复杂的结构。
这么做的目的就是，增加警方追查的难度。因为每跨一个国界，调查难度就会指数级增加。
比如上世纪90年代，曾有一个墨西哥的黑帮就把空壳公司玩出了花。
他们先是用卢森堡空壳公司A存入大额定期存单 。然后以存单做担保，用直布罗陀公司B在巴黎贷款 ，最后转入巴拿马空壳公司C的账户。
如果警方要查这笔钱，得先过巴拿马的银行保密法这关，再过巴黎那关，最后还得查到卢森堡。等你千辛万苦查完，钱早就不知道转去哪了。
有人可能会问：既然空壳公司这么容易被用来洗钱，为什么不直接取缔？
问题是，空壳公司在合法商业中也是不可或缺的。
比如几个人合伙投资，或者做跨国税务筹划，都需要用到空壳公司。这就像枪支，既可以用来犯罪，也可以用来维护治安。关键不在工具本身，而在于如何规范使用。
如果说空壳公司是洗钱的“硬件”，那么与它打配合的“软件”就是地下钱庄。
这里说的地下钱庄并不是指那些民间拆借款项的钱庄，而是另一个专门为洗钱而服务的组织。
地下钱庄本质上是一个隐形的银行系统，由大量看似无关的个人和公司账户组成。表面上这些账户互不相干，但实际上它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。
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，可以完全断绝两笔资金之间的联系。
比如你把钱给了A，然后A再通过地下钱庄给了B。表面上看，A和B可能毫无关系，但两者实际上可能是同一个团伙中的成员。
这种断开的链条让执法部门很难追查。因为它依靠的不是客观的资金流向，而是人与人之间那种虚无缥缈的信任关系。
地下钱庄另一个常见的场景就是跨境洗钱。
比如小帅被电信诈骗了50万。这50万会先转移到某个小帅所信任的账户之内，然后再转入地下钱庄的账户。
通过地下钱庄，这笔钱会在短时间内，被转入多个毫无联系且非实名的账户。在各个账户之间转了一圈之后，最终这笔钱会被转移到诈骗团伙的境外账户之内。
即便小帅报警，这笔钱也很难追回了。而且普通派出所的民警，也根本没有能力和资格进行跨境的资产追踪。
这也是为什么电信诈骗如此猖獗却难以根除的原因之一。
除此之外，电信诈骗与洗钱难以根除，还有制度性的利益冲突与人性的博弈。
六、
前面提过，一个完整的洗钱链条有三步，分别是安置、分层、整合。其中的安置对应的各大银行，整合对应的则是空壳公司与地下钱庄。
银行客户经理的存在，是为了拉到更多的存款。而严格的反洗钱审查制度，则会赶走客户。
这是制度上的天然矛盾。
除此之外，很多银行客户经理为了完成KPI，他们在接触“大客户”时，会主动利用自身的职位以及信息优势，主动帮客户躲避各种监管。
这是人性之间的博弈。
除此之外，各个国家和地区为了拉动投资商来自己这里，也会绞尽脑汁制定各种政策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会成为当地空壳公司的保护伞。
比如上面提到的维京群岛、开曼群岛、巴拿马这些国家，他们比所有人都清楚，那些商人为何要在自己国家开设空壳公司。
但为了自身利益，他们不仅不会驱赶他们，反而会想尽办法把他们留在自己这里，甚至不惜修改法律法规。
所以想要杜绝这些违法行为，只能是我们一个美好的梦想，我们能做的只有提高自身的警惕。
万小刀之所以写这些，就是为了给大家提一个醒。
警惕异常优惠、保护金融信息、拒绝可疑交易。
天上不会掉馅饼，即使真是馅饼，从那么高掉下来，也足够砸死你了。
天上也不会掉林妹妹。即便掉了林妹妹，她也会选择贾宝玉，而不会选择你。
你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技高一筹，因为在这场人吃人的游戏中，猎人和猎物的身份随时可能互换。唯有保持清醒，方免沦为洗钱齿轮中的一粒尘埃。
本文作者：万小刀，写明星、写八卦，有凭有据；形象正、影子斜，皆由自取，欢迎关注@万小刀头条号
参考资料：
1. 《安永合规报告被指“掩饰”犯罪团伙洗钱行为》
2. 《墨西哥毒贩勾结中国地下钱庄洗钱 遭美国破获》
3. 《苏文强苏海金案宣判 新加坡如何避免沦为富人洗钱天堂》
4. 小lin说：《一口气了解洗钱，它能玩得有多花？》
